電影《天氣預報員》裡有句台詞,現在經常被人引用,叫做「成年人的生活裡沒有『容易』二字」。
成年人的確要處理一些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而有些「不容易」,比一般的「不容易」,更不容易。
這一篇文章我們來說說什麼是真正的不容易。作為成年人對付這樣的事情,你需要的不僅僅是體力和智力,更是智慧型和氣度。
作為對比,我想把人生在世面對的各種問題分成三類:
咱們先看看未成年人的「容易」,為什麼容易。
你工作以後,有時候想想一天到晚面對的這些事兒,可能會感慨,還是當學生那時候簡單啊。其實你想說的是「單純」。學生日常解決的問題並不簡單,需要掌握各種冷門的知識和拐彎抹角的解題技巧。很多人在參加高考那一刻是人生的智力巔峰,從此之後大腦就再也沒有過那麼高強度的思考。但是學生的問題很單純。
所謂單純的問題,就是有明確的方向,有能讓人放心的答案,解決了就可以宣布勝利的問題。
比如你想考清華大學,這就是乙個單純的問題。它有明確的方向:你需要提高,而不是降低,自己的考試水平。它有讓人放心的答案:考上就可以宣布勝利。
單純的問題就好像參加爬山比賽一樣,你只要向著乙個方向努力就行,而你的成敗與否是清晰可見的。面對單純的問題你絕對不會感到迷茫,你永遠都知道該幹什麼。往那個方向前進就是對,往別的方向走就是錯。
這種感覺非常勵志。你只要「努力!奮鬥!」就行。我們看那些高三的學生們,每天早上一邊跑步一邊喊口號,「拼,直到贏!搏,直到成!」真是讓人熱血沸騰。
當然在這條路上你會遇到阻力。可能是你自己的性格弱點,可能是外界的干擾,甚至可能是敵人在攻擊你。但是不要緊!你要做的就是戰勝它們。你完全知道什麼是你的助力什麼是你的阻力,誰是你的朋友誰是你的敵人。
有時候一大群人會共同面對乙個單純的問題。比如我們要修建一項農田水利工程。我們會有分工,但是所有人都是為了共同的目標而走到一起來的,我們「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工程師攻關技術,領導組織管理,剩下的人擼起袖子加油幹。這時候團結就是力量,誰要是說怪話瓦解我們的鬥志,我們就要幫助他。要是有敵人敢阻止我們前進,我們就要打擊他。
如果生活中都是單純的問題,我們的思想也會是單純的,這種狀態多好呢……
我認為,這個世界最大的危險之一,就是某些人認為一切問題都是單純問題。
等你變成成年人就會發現,很多事兒並不是「向著乙個方向猛用力」的事兒。
比如你手裡有一點積蓄,想要買個房子,你有兩個選擇。
那你買哪個呢?又或者先租個房子,等等再說?
這才是成年人的世界。這種問題我們可以稱之為「兩難問題」。這個問題沒有唯一正確的方向,這是兩難的選擇,你必須在兩個方向之中做出」取捨「。
其實生活中真正的問題,至少都是兩難問題。有明確方向的事兒根本就不叫事兒。如果現在有一處房子,地點又好**又便宜住著又舒適公升值潛力還大,別人早就買走了,均衡的市場就不允許出現這樣的房子。
同樣道理,如果有掙錢多幹活少還特別能提公升個人潛能的工作,你早就選了,所以根本就不存在那樣的選項。你通常面對的都是錢少但是安逸,或者錢多但是不穩定這樣的職業選項。
這種問題裡沒有敵人。你誰也怪不著,連自己都怪不著……所以你會很迷茫。這才是你懷念學生時代的時刻。你會羨慕那些有敵人的人。
所以什麼叫「不當家不知柴公尺貴」呢?我理解就是不得不做取捨的意思。單純就想買一件東西,其實都是不貴的,只要一門心思攢夠錢就行。真正的問題在於買了這個東西你就不能買那個東西,這種必須取捨的感覺會讓你覺得它們都很貴,要不然乾脆都買了多好。
不過你終將做出選擇。你權衡各種利弊,選了乙個認為最適合自己的。但是你不會有一種取得勝利的感覺,你沒有戰勝任何東西,你是不得已才如此。過段時間你可能會想,如果我當初選的是另乙個,現在會怎樣呢?不過那都是一閃念而已,選了就選了,成年人得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問題,還是解決了,以後要往前看,這一篇已經翻過去了。
不過兩難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你要給別人做主的時候。
1973 年,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兩個公共政策專家,霍斯特·里特爾(horst w.j. rittel)和梅爾文·韋伯(melvin m. webber),提出乙個新概念,叫「wicked problem」。wicked 這個詞的意思是形容那些**的、怪異的東西,有時候被翻譯成「抗解問題」。
那些長期存在的公共問題,常常是棘手問題。兩難的問題還可以說有解,棘手的問題是無解的。
這些問題比你買房子的事兒可難多了。
什麼叫棘手問題呢?里特爾和韋伯提出,如果乙個問題具備下面這十個特徵中的幾個,就是棘手問題,
咱們就想想美國貧富差距增大這個問題,如果你是川普,請問你怎麼辦。
趙本山說,「……就這個問題,你先殺誰都不好使。」
川普多麼希望這是乙個單純的問題,多麼希望能找到乙個敵人啊……所以中國就是這個敵人。
再比如全球變暖,就是典型的利益相關方的意見不一致。都說要節能減排,你發達國家現在不搞工業了可以減排,我中國全靠工業掙錢呢,我能減排嗎?這公平嗎?更何況,全球變暖對某些國家來說也許還是個好事兒,反正現在中國的很多傳統沙漠地區的氣候都變濕潤了。
所以當乙個什麼瑞典女中學生指責世界各國**對全球變暖的應對不力的時候,當圍觀群眾笑話川普的時候,那些人其實都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
不是我們不夠努力,也不是敵人太壞,而是這個問題本身太棘手。
那怎麼解決棘手問題呢?首先你就不應該指望」解決「棘手問題,你最多只能」應對「,你可能得做好跟它長期相處的準備。這就好像王立銘老師在得到《眾病之王的解決方案》這個課程裡說的那樣,全部殺死癌細胞是不太可能的,但是控制還是可以追求的。我們應該追求」管理「這個問題。
匹茲堡大學的約翰·卡公尺勒斯(john c. camillus)教授,曾經提出過幾個應對棘手問題的建議。
不過卡公尺勒斯教授作為乙個學者也只能紙上談兵,但我想說的是,這裡面有個認知問題。
我發現有太多的人,包括很多領導者,都是單純問題的思維模式。如果他對當前局面不滿意,他就認為要麼就是我們不夠拼,要麼是敵人太壞了。
其實真不是。大家都是成年人,難道會有誰明知道這麼做一定對而不這麼做嗎?難道那麼簡單的道理別人不懂嗎?都是不得已的取捨而已。有敵人的問題都是最好的問題,把敵人乾掉不就完了嗎?大多數情況真不是敵人的事兒。
單純的人還總希望能一勞永逸地解決乙個問題。這種理想主義者一旦受挫,又會心灰意冷,成了乙個憤世嫉俗的人。他以為別人都自私就他真想解決問題,可是他又解決不了。
殊不知,那些頂著罵名,從來沒做過一件快意事,小心翼翼永遠不敢用力過猛,明知根本就沒有什麼勝利的彼岸等著他,還在那吭哧吭哧地維持著局面的人,才是真正值得尊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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