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憶西漢賢名錄
漢高祖與漢文帝仁厚心寬,群臣多自有心性,到得漢景帝時,人才略少,有袁盎者,字絲。父故為群盜,徙處安陵。文帝時以數直諫,不得久居中,調為隴西都尉。素不好晁錯,晁錯所居坐,盎去;盎坐,錯亦去:兩人未嘗同堂語。漢景帝弟梁王怨盎,曾使人刺盎。
有晁錯者,潁川人也。學申商刑名於軹張恢先所,以文學為太常掌故。為人穭直刻深。景帝即位,以錯為內史。錯常數請間言事,輒聽,寵幸傾九卿。
有鄒陽者,為梁孝王賓客,上書而介於羊勝、公孫詭之間,勝等嫉鄒陽,惡之梁孝王。孝王怒,下之吏,將欲殺之,於是鄒陽寫《獄中上梁王書》,使自己脫罪,書奏梁孝王,孝王使人出之,卒為上客。
有周亞夫者,絳侯周勃之子,封為條侯,孝文且崩時,誡太子曰:「即有緩急,周亞夫真可任將兵。」文帝崩,拜亞夫為車騎將軍。孝景三年,吳楚反。亞夫以中尉為太尉,三月克之,歸,復置太尉官。五歲,遷為丞相,景帝甚重之。景帝廢慄太子,丞相固爭之,不得。景帝由此疏之。
有萬石君「石奮」者,高祖召其姊為美人,無文學,恭謹無與比,積功勞至大中大夫,奮長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慶,皆以馴行孝謹,官皆至二千石。於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寵乃集其門」。號奮為萬石君。過宮門闕,萬石君必落車趨,見路馬必式焉。子孫為小吏,來歸謁,萬石君必朝服見之,居必冠,申申如也。僮僕如也,唯謹。上時賜食於家,必稽首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其執喪,哀戚甚悼。子孫有過錯,必以絕食相挾,令其改過。萬石君家以孝謹聞乎郡國,雖齊魯諸儒質行,皆自以為不及也。武帝時石氏九人為二千石,極其盛貴。
漢武帝在位五十三年,使用十二年號,所用臣僚大致分為三批,前兩批頗有才具,第三批則多佞臣、酷吏。
第一批中有魏其侯竇嬰者,孝文後從兄子也,因阻梁孝王為太子事,竇太后憎竇嬰,竇嬰亦薄其官,因病免,太后除竇嬰門籍,不得入朝請。孝景三年,吳楚反,乃拜嬰為大將軍,賜金千斤,嬰乃言袁盎、欒布諸名將賢士在家者進之,所賜金,陳之廊廡下,軍吏過,輒令財取為用,金無入家者。七國兵已盡破,封嬰為魏其侯,諸游士賓客爭歸魏其侯,孝景時每朝議大事,條侯、魏其侯,諸列侯莫敢與亢禮。漢武帝時,武安侯「田昐」欲用事為相,卑下賓客,賓客教他尊奉魏其侯為丞相,搏取讓賢之名。後來魏其失竇太后,益疏不用,無勢,諸客稍稍自引而怠傲,唯灌將軍獨不失故。魏其日默默不得志,而獨厚遇灌將軍「灌夫」。魏其侯疾惡不容人,惡人眾,終於在與田蚡的對峙中落敗而亡。
有灌將軍夫者,其父張孟,嘗為潁陰侯漢嬰舍人,得姓「灌」。灌夫為人剛直使酒,不好面諛,貴戚諸有勢在己之右,不欲加禮,必陵之;諸士在己之左,愈貧賤,尤益敬,與鈞,稠人廣眾,薦寵下輩,士亦以此多之。夫不喜文學,好任俠,已然諾,必使副其前言也。諸所與交通,無非豪桀大猾。家累數千萬,食客日數十百人,陂池田園,宗族賓客為權利,橫於潁川,潁川兒乃歌之曰:「潁水清,灌氏寧;潁水濁,灌氏族。」
有武安侯田蚡者,貌侵滋驕,相貌醜陋,建元六年(-135年),竇太后崩,以武安侯蚡為丞相,以王太后故,親幸,數言事多效,天下吏士趨勢利者,皆歸武安,武安日益橫,治宅甲諸第,田園極膏腴,而市買郡縣器物相屬於道,前堂羅鐘鼓,立曲旃(zhan1),後房婦女以百數,諸侯奉金玉狗馬玩好,不可勝數。漢武帝元光四年,西元前131年初冬,在與竇嬰、灌夫的意氣相爭中獲勝,灌夫被斬棄市,兩個月後竇嬰被斬棄市,又三個月後田蚡病死。
有御史大夫張叔者,名歐,雖治刑名家,其人長者,武帝元朔四年(-125年),韓安國免,詔拜歐為御史大夫。自歐為吏,未嘗言案人,專以誠長者處官。官屬以為長者,亦不敢大欺。上具獄事,有可卻,卻之;不可者,不得已,為涕泣面對而封之。其愛人如此。
有董仲舒者,廣川人也。以治春秋,孝景時為博士,為人廉直,進退容止,非禮不行,學士皆師尊之,以春秋災異之變推陰陽所以錯行,故求雨閉諸陽,縱諸陰,其止雨反是,行之一國,未嘗不得所欲,至卒,終不治產業,以修學著書為事。
有丞相公孫弘者,齊菑川國薛縣人也,為人恢奇多聞,常稱以為人主病不廣大,人臣病不儉節,弘為布被,食不重肉,年四十餘,乃學春秋雜說。養後母孝謹,建元元年,天子初即位,招賢良文學之士。是時弘年六十,征以賢良為博士。每朝會議,開陳其端,令人主自擇,不肯麵折庭爭,於是天子察其行敦厚,辯論有餘,習文法吏事,而又緣飾以儒術,上大說之,嘗與主爵都尉汲黯請間,汲黯先發之,弘推其後,天子常說,所言皆聽,以此日益親貴。嘗與公卿約議,至上前,皆倍其約以順上旨。汲黯庭詰弘曰:「齊人多詐而無情實,始與臣等建此議,今皆倍之,不忠」。元朔三年,張歐免,以弘為御史大夫,後以弘為丞相,封平津侯。弘為人意忌,外寬內深,諸嘗與弘有卻者,雖詳與善,陰報其禍。殺主父偃,徙董仲舒於膠西,皆弘之力也。食一肉脫粟之飯,故人所善賓客,仰衣食,弘奉祿皆以給之,家無所餘。士亦以此賢之。元狩二年,弘病,竟以丞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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