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忽已晚

2021-09-19 21:43:33 字數 775 閱讀 5969

蔣方舟

蔣方舟/文
我租住的小區,是老教師當年的福利分配的福利房,也是個老人社群。今年年中,小區大門安裝了鐵門,實行刷卡門禁。前兩天我準備出門,乙個坐著輪椅的老人在我前面要出,輪椅卡在鐵門中間,進退不得。

進進出出的人不少,都幫著指示和出主意,讓他把輪椅換個方向之類,老人急紅了臉,都是汗。有急著上班的白領,等不及了,把老人從輪椅上抱起來,把輪椅從鐵門中擠了出來。

老人軟癱癱地搭在年輕人的肩膀上,像小孩兒一樣,對自己的身體無能為力。

本來,老了以後「坐著輪椅看夕陽」在我幻想的畫面中,也算一件安詳的浪漫。但是現實生活中,卻給老年設定了很多狼狽和抱歉的環境。菲利浦羅斯說:"老年不是一場戰爭,是一場**。"

清代的趙翼寫過一篇小短文,叫做《戲老》,頭就悚然:「龍鍾老年人,未死先作鬼。鬼者人所畏,遇輒思遠避。老人亦復然,所至令人悸。」

趙翼寫老了之後,骨骼嶙峋,面容枯槁垢膩,難以避免地給他人留下性情暴戾的印象。兒子懼怕,妾一聽到他的腳步就放下帷肄,家裡偶爾來了少年客,沒聊幾句,就不忍直視,早早露出隱退的意思。只有狡黠貪吃的童孫,做出恭順討好的姿勢,得到了吃的,就立刻從他身邊逃開。

大部分人,察覺到自己的人生步入老年,並不是來自於自我意識,而更多是他人對自己態度的變化。

孔子說:「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人生微妙圓滑地變化,自己一點也不覺得衰老,也毫不驚動別人,轉瞬就歲月忽已晚。這是古人對於年老的理想,也希望這不是人的一廂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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