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小朱是在大一的操場上。
她正向窗站著,穿礦黑的棉罩衫、棉白布褲,赤腳穿一雙球鞋,手扶著窗,皙清的手指,靜靜地不言不笑。
我還記得那天下著一點雨,街上很乾淨,葉子飽含著水,綠得黑亮。
又過了很久我們才互相認識。大一分到一隊坐到一起。小朱家有闊大的陽台,她教我看城市天際的日落,蝦紅、鮭紅、亞麻黃、芒草黃,由粉紅而黛綠,或是烈烈如焚的赤金
……她學法學,至高理想是畢業後擁有自己的律師所。我的前途無可無不可,只磨著她想學自製紙的手藝。她懶,買了大本的日本硬漿紙敷衍我。
奇怪,那麼要好,卻沒有勾過肩、拖過手,連心腹話都留信裡說。信裡學著三毛一遍遍地寫
「親愛的朋友」。
每次期末考完了,我們都不擔心成績,結伴去遊玩。一身修身李維斯牛仔褲,卡其色棉襯衣拖在外面,兩手抄進褲兜百無聊賴的樣子。
之後我們就各奔東西..
再一年,居然我媽單位的老張輾轉找到我,送來寄給我家的包裹。裡面裝有大疊紙箋,是我最愛的鬱金香色。首頁看見她的字,我心酸眼熱
—— 「
撕碎的紙片泡在水裡,膠質分離後,紙片投入果汁機。糨糊和水打成糊狀,平攤濾網壓乾,放入白棉布間,外加報紙木板,用擀麵杖擀淨,重物壓置數小時,取出濾網,拿熨斗隔棉布低溫整燙
——可將鬱金香花瓣一起放入果汁機打。
」 還有一張**,她穿一件灰黑粗花呢外套,濃髮後攏束起,裸出鼻額與鵝弧頸項,清冷面孔。
23歲的小朱,立在紛飛而下的大雨中,靜靜地不言不笑。
我在二樓露台的老藤椅上,從下午坐到暖紫的黃昏,終於在鬱金香色的紙上寫下
「親愛的小朱」。
時光悄悄地流逝,也會一併帶走生命中的某些往事,也許,在生命中的某個黃昏,會有美麗的鬱金香飄落在你的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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