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碎片
貴鬼,不要跑太遠……
貴鬼,不要去和別人打架……
貴鬼,不要又把衣服弄得很破了……
貴鬼,記得按時回來吃飯……
貴鬼……
我的先生已經離開我了,離開我已經有十七年了。
我還記得先生走時他們對我說貴鬼,穆先生走了,你不要哭。我問他們哭什麼呢?他們說哭逝去的人,哭一些傷心的回憶。我想了想,又想了想,然後搖頭,我說沒有什麼傷心的回憶啊,我想不起來先生曾經留給我過什麼傷心的回憶。
是啊,的確沒有啊。
現在很多人都會想起最親近的人離開時說的一些話或做的一些事,然後就會很傷心,然後就會哭。可是我連最後一次與先生在一起的情景也給忘了。想來大概是先生站在白羊宮前的石階上看著暗黑的天空緊皺著眉頭,準備著在乙個什麼時刻參入戰鬥,而我在一邊蹦蹦跳跳,自己和自己玩耍。然後無聊了,我跑過邊去,又跑過邊去,然後跑遠了。等我再回來時,先生已經不在那裡了。先生最後與我說過什麼話嗎?我也記不清了,但無非是「貴鬼,不要跑太遠,記得回來吃飯」之類的嘮叨廢話。
那時先生才20歲,即便身為隨時都會戰鬥隨時可能死亡的**聖鬥士,也不曾想過要留什麼遺言吧?
傷心的回憶呢?我想不起來何時曾有過。我記得的只是先生對我溫柔的微笑,只是他每晚替我拉好被踢掉的被子時的慈愛,只是他帶著溫文爾雅的微笑形式般地對我說教一些道理公式時的和藹……記憶裡的先生總是微笑的,即使在我練功不認真、經常打擾先生沉思以及工作甚至在我第一次修補聖衣卻完全搞砸的時候他也沒有打過罵過我。有的時候他也很生氣我總闖禍,說要打我屁股,但總是手舉到半空沒落下來看我閉起眼睛害怕的樣子自己就先笑了。我所記得的只有這些啊,有先生照顧的日子都是快樂的啊,傷心什麼呢?所以我搖頭,我不會哭的。
後來我真的沒有哭。對我來說先生只是去了某乙個遙遠的地方旅行,過些日子就會回來的。所以我坐在白羊宮的石階上,看東方風棲息處的那個帕公尺爾高原,我總想著有一天先生會從那裡過來,臉上帶著永遠和善的微笑,對我伸出手,說貴鬼,不要坐在地上,起來和先生回屋裡去。
瞬有時候會從教皇廳上下來,到我身邊時問貴鬼你在幹什麼?我看了他一眼然後又看向東方,我告訴他我在等先生,我在等先生回來,晚飯已經做好了,這次該論到我叫他回來吃飯了。
然後瞬就不說話,很久,無奈地嘆一口氣,說貴鬼回屋去吧,不要再等了,沒有盡頭的…再等下去,歲月就蹉跎了……
我不說話,望著東方。
然後很多次後,阿瞬也不和我說什麼了,只是在每天的黃昏從教皇廳上下來,到白羊宮,靠在宮外的一根柱子邊上,漂亮的亞麻色頭髮遮住了緊閉的雙眸。
很多年,阿瞬也累了……
紫龍已經很久沒有回聖域了,他在廬山,風景秀麗的五老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應該很快樂,春麗姐姐陪著他。
紫龍最後一次來聖域時心情還很沉重,要走時他走過十二宮與教皇廳到女神殿的地下墓室去最後看一眼去世的星矢。他經過白羊宮時我從柱子後跳到他面前,指著自己的胸口大聲說:有些人永遠活著的,活在這裡。當我想念先生的時候,先生就會在這裡對我微笑!
其實直到現在我也還不清楚當時為什麼要說這句話,安慰紫龍還是我自己?我問先生,他也只是笑著沒有說話。然後我看到紫龍無奈地苦笑。那個時候我只有八歲,天真得很。很久之後紫龍寫信對我說,可是當你對他們微笑的時候,他們卻無法知道了。
也許是吧,所以我在白羊宮的石階上坐了十七年,等待先生,等他回家,讓他看見貴鬼對他的微笑。
冰河回到了西伯利亞。其實冰河是所有人中受傷最深的。他親眼看著他的媽媽被滾滾海浪吞沒,親眼看著他的老師卡妙帶著喜悅欣慰的笑容在他眼前倒下,以及後來在嘆息之牆前與我的先生還有沙加他們一起化為最後一縷光輝,永遠消逝,連遺體也找不回來。還有在海底神殿,我親眼看到冰河是懷著怎樣的心痛把最好的師兄與朋友、曾經救過自己一命的艾爾扎克打倒,僅僅因為一句「為了女神雅典娜,為了大地的愛與正義」!
啊,為這一句話死掉了多少人?崇高的理想與信念嗎?有時候我寧可不要!
女神啊,如果您真的是偉大正義而仁慈的,為什麼還要讓您的戰士們承受這樣的傷痛?您是神,可是當一切發生,當有人逝去有人受傷害,您也還是無能為力呀……
冰河原本可以不理會一切在西伯利亞守著那無法再見到的媽媽過他自己的生活的,可是最後他還是陪著阿瞬、紫龍、一輝、星矢一起來到了聖域,參加了戰鬥。沒有人知道原因。戰鬥到後來的結果,是他失去了可以失去的一切,擁有的僅剩無限血淚摻雜的回憶。以及等待,與我一樣永無止境的等待。
冰河他偶爾也會回來,看望阿瞬,看望星矢,看望我,看望空空的卡妙曾經住過以及倒下的水瓶宮。
然後很多年後他在西伯利亞收了乙個小徒弟,是個孤兒。他寫信回來說他終於找到可以讓他從無限等待中回來現實世界的藉口,他說他會好好教導那個孩子,就像卡妙當初教導他一樣。
可是我還是在等待,在夕陽照射下的白羊宮,有著漂亮的亞麻色頭髮的阿瞬靠在柱子邊上,無言地陪伴我。
一輝居然是經常回聖域的那乙個,回來看他的弟弟瞬,還有星矢。紫龍、冰河其實都是他的弟弟。但是最令我驚訝的還是那個冷酷言少的一輝軍染有那種心情幫忙阿瞬管理聖域,時而教訓一下那些下一代的聖鬥士。
他是跑得最勤的乙個。會去看紫龍會去看冰河,會回來聖域。但是更多時候他乙個人在外面,乙個人生活,做他自己的事。
他也寂寞也孤單的,他的艾絲美拉達也離開他了。他也在等待。只是他等待的方式與我不同。他總是不斷忙碌,瞧不起我這樣傻傻的等待,卻沒意識到他其實也是在等待。
無盡的等待……
世界還是黑暗降臨前的世界,穆 先生他們用生命挽救回來的世界還是原來的那個世界,它並沒有因為一些英雄的逝去而變得有多美好。它所改變的只是擺脫了那一陣子令人恐慌的黑暗。僅僅是太陽重又回到了天空的懷抱。
可是對於我們這些留下來的人,這個「太陽重又回到了天空的餓懷抱」要痛苦無奈複雜得多啊……
聖域已經不是以前的聖域,我們也已不是以前的我們。偌大華麗的十二宮殿現在是多麼的冷冷清清,長長的石階無人走過。
阿瞬說他想要縮小聖域的規模,遣散那些雜兵,結束聖鬥士的神話。
我說應該這樣,早就應該這樣。
但是在那之前他已經將教皇的位子傳給我,然後背起揹包拿著兒時的一張合照離開聖域出去旅行或是流浪,他說想找回小時候一起在孤兒院成長然後被分派到世界各地接受聖鬥士訓練卻沒有再回來的另外的九十個人。當時送出去的有一百個,回來的有十個,後來又走了乙個,是星矢。那麼那九十個人到**去了呢?一輝冷笑著說他做一些無意義的傻事。他咬著唇沒有說話,漂亮的亞麻色頭髮在陽光下跳躍金光。
所以遣散聖域的工作便交給我來完成。不久後阿瞬來信說他只是想找回那些孩子,他說他們中也許有一些人還活著的。
最後他說貴鬼,你也離開吧,歲月已經蹉跎了……
我看著信箋紙笑,也許吧。
阿瞬他換了另一種方式來等待。
而我呢?聖域的人員是越來越少了,我還有多少個坐在白羊宮前等待先生回來的日子呢?
一直以來我錯過了多少人世間美好的事物與幸福的生活?我不知道,無法知道,也不想知道。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去等待?
我不知道。只是夕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乙個雜兵跑過來問我說教皇大人您今天還是在白羊宮用餐嗎?我說是,他便走了。我仍舊坐在白羊宮前的台階上,看東方星輝閃耀的夜空。
而我終於結束了聖鬥士的神話。當最後乙個雜兵頻頻回頭望著聖域望著我終於還是走了之後我也離開了,我想回去曾和先生一起生活過的帕公尺爾高原。
我離開那時秋天已經到來,涼風吹落無數秋葉,我走過十二宮長長的石階,走過每乙個空寂的大殿,想念一些已經逝去的人,然後,離開這些我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事物。
身後,聖域在每日輪迴的夕陽下黯淡昔日輝巨集神秘的光彩。
貴鬼,不要跑太遠……
貴鬼,不要去和別人打架……
貴鬼,不要又把衣服弄得很破了……
貴鬼,記得按時回來吃飯……
貴鬼……
知道了,先生!貴鬼不會亂跑,不會跑很遠,不會去打架,不會又把衣服弄得很破。貴鬼馬上回來吃飯……
斷章 貴鬼篇 白羊婦語
曾經的碎片 貴鬼,不要跑太遠 貴鬼,不要去和別人打架 貴鬼,不要又把衣服弄得很破了 貴鬼,記得按時回來吃飯 貴鬼 我的先生已經離開我了,離開我已經有十七年了。我還記得先生走時他們對我說貴鬼,穆先生走了,你不要哭。我問他們哭什麼呢?他們說哭逝去的人,哭一些傷心的回憶。我想了想,又想了想,然後搖頭,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