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遠方來
——技術書籍翻譯的傳播學體驗
熊節
(本文首發於《中華讀書報》2023年2月4日號)
●翻譯就是作者的魂靈藉著譯者的紙筆轉世重生。遺憾的是,不論作為譯者、讀者還是編輯,我手上經過的每乙個譯本,都堪稱是對這種傳播之尷尬的再一次體驗。
●與作者本人只言片語的交流,勝於所有猜測聯想。如果時間倒退二十年,譯者們尚且可以毫無愧疚地憑自己的一廂情願來推測作者的用意;但在如今這個資訊時代,我們早已失去了猜測的權利。
除了甫見面時的激動心情以外,「有朋自遠方來」未必都是「不亦樂乎」的事:久別的舊友可能缺乏共有的話題,異鄉的遊客更須面臨言語不通的挑戰。與遠來之友的一次相會,就是與「他者」的一次前途未卜的交流,就是一次傳播的挑戰。存在主義大師薩特說「他者即是地獄」,與遠方朋友的不期而遇怎能不令人心馳神往而又提心吊膽?
其實一本書又何嘗不是一位來自遠方的朋友?當書籍肩負著傳播技術的重任和翹首期盼的目光,讀者與它的親密接觸又何嘗不是令人既興奮又緊張?當讀者一次又一次遭遇交流的無奈,我們彷彿看見兩位千里迢迢終得相遇的朋友臉上落寞的神情。遺憾的是,不論作為譯者、讀者還是編輯,我手上經過的每乙個譯本,都堪稱是對這種傳播之尷尬的再一次體驗。
彷彿是尼采說過,翻譯就是作者的魂靈藉著譯者的紙筆轉世重生——傳播史學家們把它看作乙個召喚地下幽靈的儀式,一次降神會。如果贊同這種論調的話,我們或許不會再用「雅」來形容譯作中的上品,正如特爾斐神廟的先知是否靈驗的標準不是她的舞姿是否優美一樣。饒有興味的是,作為專家、大師的作者們展現各自風格的地方往往不是「hardcore」的技術部分,而是——像中國老話說的——「功夫在詩外」。於是我們常常可以看到這樣的譯本:技術的準確性無可挑剔,行文造句也是流暢優雅,惟獨不見作者的魂靈——儘管封面上仍然有作者的姓名,內文中卻早已不留痕跡。
乙個例子?stan lippman曾經在一本書的前言裡這樣寫道:「我曾獲得過美學和科學兩個學位,也算是一對『可怕的對稱』了」——「可怕的對稱」(fearful symmetry)語出英國詩人william blake的名詩the tiger。如果了解這個出處,便不難揣度作者lippman的心思:用乙個貼切的典故闡述自己的意思,也捎帶賣弄一下自己的文學素養。但在這本書的中譯本裡,「可怕的對稱」一句卻沒來由地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個譯本儘管仍然不失風雅,lippman想要帶給讀者的一點「私房話」卻早已被剔除乾淨。它仍然是一本出色的作品,但它真的還是stan lippman的作品嗎?它的讀者傾聽的,真的還是lippman訴說的嗎?
不難推想,消解交流的障礙,最好的手段還是交流:與作者本人只言片語的交流,勝於所有猜測聯想。如果時間倒退二十年,譯者們尚且可以毫無愧疚地憑自己的一廂情願來推測作者的用意;但在如今這個資訊時代,我們早已失去了猜測的權利。但有不確不實之處,譯者通常總可以隨手給作者發乙個e-mail,問問他「用這個詞是在暗示什麼」。當作者能夠越來越多地用譯者的口說話,當翻譯的自主空間被新技術限制得越來越狹窄,於譯者、於讀者(甚至於作者),究竟是幸或不幸?
而且——多麼令人遺憾的「而且」——即便是獲得了與作者近乎實時的交流,傳播的障礙卻仍然沒有被真正消解。毋寧說,恰好是交流的便利使語言的不可通約性顯得前所未有地突兀。幾句小詩,如果找到了出處,尚且可以勉強翻譯過來;一句橄欖球場上的俚語,就需要輔以上百字的注釋;直至「refactoring」這樣乙個詞,終於將譯者逼到了死角——這個詞**於「軟體工廠」(software factory),william opdyke和ralph johnson用「refactory」表達自己對工業化的嘲諷和超越。「重構」是乙個合適的譯詞嗎?它在多大程度上忠實於始作俑者想要傳達的意涵?當乙個詞僅僅憑著時間上的優勢獲得了話語的統治權,我們便幾乎無法再衡量它的合法性了。
終於,我們清楚而又不失痛苦地發現:即令是對於it這樣乙個新興的產業,翻譯也遠不是「語言之間的對映」這麼簡單。也許恰好因為這個產業之「新」,它還來不及發展自己的一套話語系統,於是這裡的詞彙就充滿了隱喻和借用——「handle」是開啟另乙個程式大門的把手,「architecture」和「infrastructure」讓我們聯想到建築工地和施工圖紙。乙個譯詞總能準確而完整地反映出詞彙背後那個深入人心的隱喻嗎?譯詞在它的讀者眼中也能投射出同樣豐富的圖景嗎?用著「控制代碼」、「基礎設施」這樣多少有生造嫌疑的詞彙,譯者能傳達作者在書頁之外想要提供的資訊嗎?
頭腦活泛的出版人開始獨闢蹊徑,試圖賦予這些遠來的異鄉人更直接的傳播機會——影印版和「評注版」便是這樣的嘗試。不過,看著某著名出版社把影印版的字型做得細如牛毛,看著評注者對「宮本武藏」這樣生僻的人名報以矜持的沉默、卻不厭其詳地介紹幾個讀者早該爛熟於耳的熱門詞彙,你不難承認:有朋自遠方來時,交流永遠會是乙個大問題。
有朋自遠方來
不是很遠,不過也好久沒見了。天氣很不好,拜什麼雲娜所賜,大雨滂沱了一夜加今天一天,直到送他們上車。不過心情都不錯,昨天女排拿了金牌,艱難但有氣勢。我是早睡著了,上午的活動由於大雨取消後大家坐在賓館裡看重播,最後一局女排姑娘們都是跳著換位的,每一分都扣人心弦!冒雨走出賓館不多久鞋子就全濕了,綠茵閣成了...
將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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