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錄一
漢高祖**行賞,漢五年,既殺項羽,定天下,**行封。群臣爭功,歲餘不決。高祖以蕭何功最盛,封為酇侯,所食邑多。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堅執銳,多者百餘戰,少者數十合。攻城略地,大小各有差。今蕭何未有汗馬之勞,徒持文墨議論,不戰而居臣等上,何也?」高帝曰:「諸君知獵乎?」曰:「知之。」「知獵狗乎?」曰:「知之。」高帝曰:「夫獵,追殺獸兔者狗也,而發蹤指示獸處者人也。今諸君徒能走得獸耳,功狗也。至如蕭何,發蹤指示,功人也。且諸君獨以身隨我,多者兩三人。今蕭何舉宗數十人皆隨我,功不可忘也。」群臣皆莫敢言。
列侯畢已受封,及奏位次,皆曰:「平陽侯曹參,身被七十創,攻城略地,功最多,宜第一」。謁者、關內侯鄂千秋進曰:「群臣議皆誤,夫曹參雖有野戰略地之功,此特一時之事耳。上與楚相距五歲,失軍亡眾,條身遁者數矣;然蕭何常從關中遣軍補其處,非上所詔令召,而數萬眾會。上之乏絕者數矣,又軍無見糧;蕭何轉漕關中,給食不乏。陛下雖數亡山東,蕭何常全關中以待陛下。此萬世之功也。今雖無曹參等百數,何缺於漢;漢得之,不必待以全。奈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萬世之功哉!蕭何第一,曹參次之。」上曰「善!」於是乃令蕭何賜帶劍履上殿,入朝不趨。
摘錄二臣光曰:高祖起豐、沛以來,罔羅豪桀,招亡納叛,亦已多矣。及即帝位,而丁公獨以不忠受戮,何哉?夫進取之與守成,其勢不同。當群雄角逐之際,民無定主,來者受之,固其宜也。及貴為天子,四海之內,無不為臣;苟不明禮義以示之,使為臣者,人懷貳心以徼大利,則國家其能久安乎!是故斷以大義,使天下曉然皆知為臣不忠者無所自容;而懷私結恩者,雖至於活己,猶以義不與也。戮一人而千萬人懼,其慮事豈不深且遠哉!子孫享有天祿四百餘年,宜矣!
摘錄三荀悅論曰:夫立策決勝之術,其要有三:一曰形,二曰勢,三曰情。形者,言其大體得失之數也;勢者,言其臨時之宜、進退之機也;情者,言其心志可否之實也。故策同、事等而功殊者,三術不同也。
初,張耳、陳余說陳涉以復六國,自為樹黨;酈生亦說漢王。所以說者同而得失異者,陳涉之起,天下皆欲亡秦;而楚、漢之分未有所定,今天下未必欲亡項也。故立六國,於陳涉,所謂多己之黨而益秦之敵也;且陳涉未能專天下之地也,所謂取非其有以與於人,行虛惠而獲實福也。立六國,於漢王,所謂割己之有而以資敵,設虛名而受實禍也。此同事而異形者也。
及宋義待秦、趙之斃,與昔卞莊刺虎同說者也。施之戰國之時,鄰國相攻,無臨時之急,則可也。戰國之立,其日久矣,一戰勝敗,未必以存亡也;其勢非能急於亡敵國也;進乘利,退自保,故累力待時,承敵之斃,其勢然也。今楚、趙所起,其與秦勢不並立,安危之機,呼吸成變,進則定功,退則受禍。此同事而異勢者也。
伐趙之役,韓信軍於泜水之上而趙不能敗。彭城之難,漢王戰於睢水之上,士卒皆赴入睢水而楚兵大勝。何則?趙兵出國迎戰,見可而進,知難而退,懷內顧之心,無出死之計;韓信軍孤在水上,士卒必死,無有二心,此信之所以勝也。漢王深入敵國,置酒高會,士卒逸豫,戰心不固;楚以強大之威而喪其國都,士卒皆有憤激之氣,救敗赴亡之急,以決一旦之命,此漢之所以敗也。且韓信選精兵以守,而趙以內顧之士攻之;項羽選精兵以攻,而漢以怠惰之卒應之,此同事而異情者也。
故曰:權不可豫設,變不可先圖。與時遷移,應物變化,設策之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