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在書店等人,無聊中翻了下安妮寶貝的《春宴》,才看了兩頁就放下了。我實在是受不了她那個腔調,隨便摘錄一句:「我知道天下所有的宴席都有終結,但依然希望這一刻,這注定破碎成空的豐美和悲哀,永無停頓。」不知道是天氣變冷了還是這話太矯情,看到豐美和悲哀這樣的字眼我禁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怕告訴你們,我曾經粉過安妮寶貝。那時候我不到二十,在乙個小鎮上教書,覺得相當寂寞。那個時候讀到了安妮的書,簡直有種靈魂被喚醒的感覺。對於乙個滿腔熱情無處抒發的小鎮女文青來說,再沒有哪類人比安妮寶貝筆下的那些人物更讓我有共鳴。
後來我想,安妮寶貝之所以風靡網路,就是因為有太多女文青對自己的生活感到不滿,她們大多外表平靜內心狂野,幻想著能和安妮筆下的女主角一樣,突然有天能夠掙脫現實的桎梏,奔向另乙個世界。當然,她們中的大多數並沒有「海藻般的長髮」及「甜美的笑容和歌聲」,但這並不妨礙她們光腳穿球鞋,身上套一條白棉布裙 子,以為光憑著這點文藝氣質就能有精英男從天而降。
結果當然是美夢破滅,安妮寶貝的**通常卻讓美夢成真,這才是她流行的秘密所在。拋去 一些現代元素,安妮寶貝和瓊瑤的套路並沒有區別,走的都是灰姑娘遇上王子的路線,瓊瑤被批太過脫離現實,其實她筆下的故事還有成真的可能,同樣是寫女文青的故事,瓊瑤女郎要比安妮女主角美貌得多,美貌可是比才華更稀缺的資源,學安妮寶貝筆下那些「凜冽高貴的女子」基本上只有在婚戀市場中一邊涼快的可能。
我當年熟讀安妮寶貝,一開始是驚豔,到後來就審美疲勞了。從《彼岸花》到《蓮花》,書名的設定和故事的處理都有所類似。她只是在重複一種夢魘,喃喃地述說著相似的夢境。這個時候我就感覺到,安妮才盡了。就像陳曉旭一輩子只演了林黛玉(原諒我忽略她的梅表姐),安妮一輩子也只寫了一種書,你可以用任意一本書作為她的代表作。安妮寶貝已經成為一種風格,她好比本色出演的演員,無法突破自身形象的限制。
安妮寶貝二十四歲在網上寫**,二十六歲就出了第一本**集,屬於年少成名的典型。她的問題是,當年讀她作品的那一撥兒讀者已經成長了,可是她沒有成長,或者說拒絕成長。
張愛玲曾經說過「成名要趁早,如果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麼明顯了」,這話被大家奉為真理。成名早的好處顯而易見,至少可以讓作家們避免整日為稻梁謀,像安妮寶貝,當年出本書的錢足夠在北京市中心買下一套房子,她自己也說「寫作於我是一種庇護」。但是光就寫作本身來說,成名太早未必是件好事,有時甚至會妨礙一 個人達到他原本可以抵達的寫作高度。38歲才得到第乙個拍片機會的李安後來奪得奧斯卡獎時,他的老友陳文茜說:「我覺得張愛玲的話要改寫了,成名一定要趁 晚。」這條法則同樣適用於寫作界。
成名之後,寫作者就很容易被讀者或者說市場影響,出於保險的心理,很多寫作者就會選擇一種簡潔易行的模式——那就是重複過去所取得的成功。所以我們看到很多作家都在不厭其煩地複製自己,以至於過早就被定型,玩小清新的到老了還在玩小清新,憤世嫉俗的一把年紀了還在憤青。他們不用擔心市場,就算之前那撥讀他們的讀者成長了,拋棄了他們,還是會有大把的後來人。
我曾經很喜歡乙個叫做榛生的女作者,她十幾歲就出道了,最擅長寫風格清新的愛情故事,縱橫雜誌界二十年不倒,堪稱雜誌女王。專注自然是一種美德,有人可能會欣賞這種美德,可是我無法容忍乙個人能夠將同型別的故事寫上二十年,寫的人還沒厭倦,讀的人早已厭倦了。其實榛生真是很有靈氣的,我覺得她如果要寫長篇的話,可能早成了言情界的辛夷塢或者匪我思存,我總覺得她的潛力沒有被充分挖掘出來,禁不住感到惋惜。
林奕華曾經在書中說,乙個人如果潛能沒有充分發揮,不管他取得了什 麼樣的成就,內心深處都會感覺到在suffer(受煎熬)。他舉的是黃沾的例子,只要看過幾眼香港武俠劇的,大多會哼幾句沾叔的歌,能夠寫出《滄海一聲笑》那樣的歌來,沾叔算是歌詞界的蘇軾了。可是林奕華說,沾叔原本是有志於創作歌劇的,沒想到沒費太大力氣創作出的詞作更受歡迎,從此就做別了歌劇夢。比起挫折和倒彩來,其實掌聲和喝彩更能夠讓人忘掉自己的初心,倜儻如黃沾亦未能免俗。林奕華認為,未能完成歌劇夢對於黃沾甚至整個香港文化界都是一大損失。
我聽過很多寫作者說,我原本是想寫**的,我原本有過一堆巨集偉的創作計畫,結果呢,寫**的日期被無限期延遲,畢竟,寫出來能否順利出版,出了後反響好不好都是未知數,**比得上寫現成的專欄,又能月進斗金,又能博得彩聲一片,何必去冒吃力不討好的風險呢。名氣來得太早,利益來得太快,哪有時間去細細打磨一部作品。等到有天名氣漸漸小了,準備著手好好寫一部作品時,這時才會發現自己已經被掏空了,乙個人的才華再出眾,也經不起任意揮霍,相信你一定聽說過有個叫仲永的孩子的故事。
相反,如果一直籍籍無名,寫作者倒是能夠致力於寫出自己最想寫的東西,大器晚成的作家作品往往更經過得咀嚼,汪曾祺說《受戒》源自他少年時代的乙個夢,我相信這個夢在他腦中可能做了千百遍,所以寫出來時才宛如天成。
不管是在寫作界還是在演藝圈,成名太早的人都面臨著轉型的問題。就算你像卷毛頭鄧波兒一樣人見人愛,也不可能當一輩子的童星。堅持做玉女的人星途總是不會太長,風華絕代如林青霞也會在三十六歲那年勇敢扮變性人,如果她走不出玉女的光環,影史上就不會有那個雌雄同體的東方不敗,也不會有她事業上的第二春。
南北朝的庾信就是個轉型成功的範本,杜甫稱讚他「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其實庾信也是年少成名,早年文風綺麗浮盪,歌頌的都是女子的美貌和相思的難熬。羈留北朝之後,風格變得蒼勁蕭瑟。我是不喜歡賦這種文體的,但庾信的《哀江南賦》讀起來真是聲聲鏗鏘、字字沉痛。
像庾信、李煜這種都是由於環境驟變被動轉型的,對於我們平常百姓來說,人生沒那麼多跌宕起伏,所以要轉型的話只有靠內心驅動。讀過《青年文摘》的人可能都聽說過喬葉這個名字,曾經在一段時期內,喬葉這個名字在各類雜誌出現的頻率特別高,我記得那個階段她寫的是短小美文,很受雜誌界的青睞。後來有一天,《青年文摘》裡忽然 找不到她的名字了,過了一段時間,我才知道,這姑娘是轉型去寫**了,而且寫的是費力不討好的中篇**。她的名字出現得不那麼頻繁了,但是寫出來的東西明 顯更有份量了,我看過她寫的一篇**叫《最慢的是活著》,很誠懇很能觸動人的作品。
其實成名早本來不是什麼壞事,關鍵是你得成長,到了什 麼樣的年齡就該寫什麼樣的文章,這個道理蘇軾早就說得很明白了,「凡文字,少小時須令氣象崢嶸,彩色絢爛,漸老漸熟,乃造平淡。」這是第一流寫作者的知味之言,可惜的是,現在很少有人記得東坡先生的教誨了,或者他們也知道,只是放著眼前的錢不掙,這樣不划算的事只有傻瓜才幹呢。
乙個女明星如果年過三十還堅持扮二八少女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可是就是有那麼多的寫作者,習慣性在作品裡面扮嫩,用文本來粉飾自己的年齡和智商,就差高歌「我不想不想長大」了。一想到當有一天我都老了,某男作家可能還在堅持「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憑著「一半明媚一半憂傷」的文風收服大批小粉絲,某女作家還在重複「當我絕望的時候卻又遇到了他」的囈語時,我就覺得這個世界不會再好了。
努力要趁年輕
偶然間,發現了這個論壇,因為自己是計算機專業,就註冊了,很久沒有進來了,又逛了幾個人的頁面,好多牛人啊,選擇計算機,一直都在這條路上很努力的前行著,本以為自己會受不了,沒想到,一步步的,卻也走了過來。大三了,確實挺忙的,課很多,每天幾乎只有上課的時間,從乙個教室再奔到令乙個教室,老師在台上滔滔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