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夜曲,及亂七八槽的其他
我終於決定得去療養一下了。張老師說,你的這個決定非常正確,blabla。我靠在窗戶旁邊,乙個勁點頭。同學們正裡裡外外忙活著拆機器。機房裡儘管開足了燈,還是有些陰暗,我眯著眼睛一直看窗外,陰天,但是從陰暗的機房看出去,外面好像閃耀著白茫茫的光。
今天一早的路上,我清晰地聽到手機玲聲大作。亂翻衣服,找出手機來,沒有來電。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清晰地幻聽。其實也好解決,我一整天把手機握在手裡,聽到玲聲的時候就看一看。視覺和聽覺一起相互佐正,就容易判斷什麼是真實。不過,我想我是得去療養一下了。
工作於我,也是這樣。我正把自己拆成一行一行,塗抹在**裡。在那裡,我就可以一直存在。存在到你們都死光了,然後爬出來給你們大家寫傳說。我最得意的事情就將是,後輩小生們任誰出無法否定我寫的東西--因為'那個時候你們還都沒出生呢,我可是親眼所見'。
昨天夜雨,關著窗戶也能聽到雨滴敲打窗戶的聲音,連綿不絕。從暑假唐山回來,腰間盤就一直沒有好,而且每天忙碌。忙到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有幾天,甚至得換成平板電腦才能計畫日程,因為紙上實在是放不下了。常常放下**,然後接著再打下乙個,跑到**見誰誰,然後再**,再見誰誰。生命被切割成碎片,也就沒有連線在一起時才可能出現的矛盾和痛苦,至少你無法看到不一致,所有的面孔都一閃即逝。然後,下乙個。唐山回來以後的另乙個特點,我看到下雨就開始發抖,不由自主,難以控制,是因為這次腰突發作正是因為早晨一場涼雨。而今年東北的秋天,似乎也不怎麼缺雨水。
滴答,滴答。
因為腰不能負重,我走在路上的時候,需要二貓媽替我揹著包或提著東西了。在應化所,我看關同學去把顯示器抱過來,哎哎喲的,我也無能為力,不敢伸手。大家搬機器,用鍵盤設定機器環境,我坐在那裡站在那裡,遠遠地看著。我蜷縮在椅子裡,隱約地看著顯示器的光,我說,你們整吧,我得歇會兒。
抑鬱,是件長久的事。得接受它伴隨終生。偶爾有些陽光什麼的,千萬別以為那才是長態。我們都沉在海洋裡,仰面望著天空那一圈光亮。有些人沉得深些,有些人沉得淺些,但是,沒有乙個人浮出水面。所以,深或淺也沒有多少區別,大家都很可憐。
十一長假,我畢業的學生們跟我聚會了,送我的禮物有用來填肚子的,也有用來填腦袋的。關同學送我魯賓斯坦彈奏的蕭邦全集。她說,蕭邦最大的特色就是憋屈。我說,恩,跟我挺對路。
跟他們長談以後,我的嗓子越發完蛋,日益沙啞。所以不少人發現我說話明顯變慢了,為了清晰起見,也明顯變少了。其實,我連這些也不想說,我想沉默,也想閉上眼睛。這樣聽蕭邦。
夜雨,夜曲。我摘下眼鏡,看到千百個世界重疊在一起,溶化和破碎。我就這樣裸眼,在屋裡走來走去,走來走去。如果你記住所有陳設的位置,就很容易不碰翻任何東西。
那天下午,講課。我沒開投影儀,黑板上只寫了幾個字,學生有點少,教室裡顯得有些空,講課的時候略有回聲。
我講了模組化,資訊隱藏,介面,契約,責任什麼亂七八糟的,那是sicp這一節背後的意義。為避免其他專業的某些同學誤解起見,補充,與東方哲學相信的不同,在工程中,資訊隱藏並非惡意,目的之一為了呼叫者考慮,避免記住大量無用資訊的負擔。
有幾個同學在偶爾記錄,大部分同學以一種有些驚訝的表情半張著嘴從頭聽到尾。你們也許在想,工程和世俗的生活,會有一致的地方麼?是的,它們是一致的。我們用工程的方法生活,用生活的態度工程。這些,沒有什麼不同。
如果契約可以不遵守,那麼契約為什麼需要存在?如果契約不合理,我們應該做的是修改契約,而不是破壞契約。
介面設計的根本原則是清晰、簡潔,而不是其他的。介面明確地規定了模組的責任。工程師正是因為承擔責任而存在,這個時候,他們所體現的是像工具一樣的效用,而不是人性。我們作為對方的工具而存在,彼此。工具的特性非常雄性化,其基本要求是 可靠。
薩特說的,你因為你的行為而成為某一種人,而不是因為你所說的或希望的。對了,似乎在場的大家都不知道誰是薩特。
黑板上只寫了幾個字,我就這樣望著虛空,絮絮叨叨地講這裡講那裡,大系統模組間的協作及工程中人與人之間的合作。我要說的太多,有的時候,一分神,就得問大家,我剛剛在講的是什麼。然後在繼續下去,那些工程與生活相同的地方,我希望你們能從生活中理解工程的地方。
我知道,聽到的人就會聽到,不聽的人就是聽不到。大家都望著虛空,跟我一樣。不同的是,你們有的人會說,我會看你的每一篇部落格,都很喜歡,非常有啟發。我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只不過是一種感情表達,一種表演,'你瞧,我對你多麼友好。'根據有些人的觀點,我應該微笑感謝,假裝相信;根據薩特的觀點,也許我該解釋一下我為什麼還是會寫:
因為如果不是想撕裂嗓子一下大吼,那麼我希望沉默,乙個字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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