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懸疑**:地獄傳媒 作者 陳漸
這部****於我對安徽「大頭嬰兒事件」的反思。2023年的那個夏天,我正在寫作一部有關命運與懲罰的**(就是現在的《神農製造》),「大頭嬰兒事件」發生後,一種深深的悲哀讓我停止了那部**的寫作,我想,不會再有人相信我了。在這個社會裡,道德的底線已經崩潰了,沒有任何一種信仰可以使人們相信了,也不會再有人相信天堂與地獄,命運與懲罰了……
信仰,就是一種恐懼。與神的定義一樣。它使人擔心一種懲罰,恐懼自己無法掌控的命運,使我們的生存與奮鬥存在一種底線,善待他人,與同類和睦相處。如此,我們的世界才會充滿溫情與善意,關懷與愛心。因為無所不能的「神」在天上睜大眼睛注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記錄下我們在這短短的人世間每乙個舉動,等待著判決你進入天堂還是地獄。
可是,這一切不會再有人相信了。「大頭嬰兒事件」的製造者已經褻瀆了人類的倫理和生命的傳承,還有什麼醜惡的事我們不敢做?
有沒有一種讓我們感到恐懼的懲罰?
這個問題我思考了很久,現在,我終於找到了。就是讀者面前這部《地獄傳媒》。
當然,帶給我們懲罰的並不是這部**,而是我們的內心。我們所做的事情或許可以瞞過上帝與佛祖,但絕對瞞不過我們自己,那麼,是讚譽還是懲罰,你所無法掌控的潛意識會為你做出判決。這是心理學範疇的問題。從淺顯的層面講,我們每個人的心理都分為三個層次:超我,自我,本我。超我表現著我們對真善美的追求,自我表達著我們對現實的妥協,本我展示著我們*裸的本性的渴望。真善美的追求、現實的妥協、本性的渴望,我們的心理就這樣矛盾地糾纏在一起,比我們面前這個世界還要複雜。也許在我們的社會中,外在的道德籬笆已經破爛腐朽,更多的時候我們可以依著本我的意志行事,但是超我的反擊永遠不會停止——它已經隨著人類的進化深深地刻進了我們的心靈,成為心理基因。
懲罰就這樣不可避免。
《地獄傳媒》就是這樣的乙個故事。當然,表達這些理念,最適合的載體是心理學與哲學,之所以用懸疑、驚悚與愛情這些元素,是因為我們所在的世界上,已經沒有誰比他人更高尚,也沒有誰有資格去耳提面命,訓誡他人。我也沒有。我們每個人在人格上、在道德上都是平等的,即使他已經被法律審判,被**唾棄,我也不見得比他更為高尚,也許,惟一的差別只是他比我更有膽量,他所做的是我想做而沒有膽量做的,我就像躲在洞裡的乙隻老鼠,嘲笑那些被貓逮住的同類而已。因此,心理學或哲學那些布道般的言詞不是我的選擇,我更願意和我的讀者站在同樣的地平線上,默默地講述我的故事,用懸疑來吸引你們,用愛情來打動你們,用邏輯來取信你們,講述乙個個善良的、畸變的、執著的、不屈的同類被他自己懲罰的故事,只要他曾經做下了衝破自己道德底線的事。
當你讀完這個故事的時候,你會發覺,朱木、呂笙南、傅傑、蘇霓、周庭君,甚至還有不起眼的黃夜和兩位法醫,他們都是被自己所懲罰。這裡最奇特的病例是傅傑,他所患的病症在心理學上叫做「解離型歇斯底里精神官能症」,這些在**中已經有過詳細的闡述。**中人物心理的設定都可以從心理學上找到依據,傅傑的奇特就在於目前「轉化型歇斯底里精神官能症」病例中並沒有發現心理因素導致身體器官功能失常達到這種地步的,不過,呵呵,藝術是允許誇張的,只要誇張沒有脫離心理學依據就行。
朱木對鳳凰台殺人那個片斷的遺忘在心理學上叫做「心因性記憶喪失」,它是屬於「解離型歇斯底里精神官能症」的一種。弗洛伊德的動力心理學理論認為,在解離狀態中,患者會選擇性遺忘他無法接受的痛苦經歷。他借助一種特殊的精神力量——潛抑作用——將這些記憶驅趕到潛意識的領域,而無法被意識所憶起。這樣的事情現實裡發生過很多,絲毫沒有誇張。
傅傑是偉大的,他最終戰勝了懲罰妻子的慾望,雖然將這種懲罰的慾望轉化到了自己身上,弄得自己不人不鬼,但他畢竟通過自己醜惡的軀體看見了心靈裡的缺憾。懲罰不是目的,而是一種提示。
至於朱木,他單純,執著,代表著我們的青春,就像我們曾經經歷過或正在經歷的一樣,對生命中的摯愛沉醉,痴迷,願意為之付出整個生命。這沒有錯,可是錯誤在於他不明白乙個法則:人生中的任何事物,並不是付出了努力就一定能夠得到。他並不在乎財富,為了所愛的人他可以放棄數億的資產,對他來說似乎財富就無關緊要了。然而你不在乎財富並不代表財富不會讓你產生錯覺,朱木就產生了這種錯覺。他以為財富能讓他無所不能,包括得到他所愛的人,於是他鍥而不捨地去追求,直到那一天,他變成了窮光蛋,蘇霓離他越來越遠,他建立在財富上的信心和勇氣終於崩潰了,他終於否決了蘇霓的生命,同時也否決了自己的存在。
這就是上帝隱藏在我們心靈中的禁忌——殺滅自我。當乙個人無法對現實妥協,無法依照現實原則行事,他就無法調節超我與本我的衝突與矛盾。要麼本我徹底壓倒超我,成為乙隻喪失人性的野獸;要麼超我徹底壓倒本我,否定自己存在的意義,這樣,懲罰就來臨了。
呂笙南也是同樣。「群體性暗示」在心理學理論中是存在的,最常見的例子譬如宗教。上世紀70年代,美國耶魯大學的高才生克利斯多夫•艾德華斯曾著過一本書,《為上帝瘋狂——邪教生活的噩夢》,詳細記載了他被吸引入乙個邪教,然後和教徒們被集體催眠的經歷。被催眠後,那些教徒們個個單純如孩子,工作起來如奴隸,每天的活動就是唱歌、跳舞、祈禱、聽道、工作,心中還充滿了滿足。經過反邪教**專家**,克利斯多夫醒來以後,感覺一切都好像是做了一場夢。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什麼會在如此長的時間裡,選擇如此幼稚的生活。
所幸的是,呂笙南所創造出來的用文字方式進行「群體性暗示」的方法在現實裡還沒有出現,否則,非但控制**易如反掌,那簡直是人類的末日。可是,誰能擔保隨著我們對心理學的研究日益深入,還會發現些什麼理論呢?
然而「群體性暗示」同時也是一把雙刃劍,呂笙南最終毀滅在了他自己的理論之下。因為他同樣觸犯了上帝的禁忌,只不過他的自我由他人來摧毀。他開始對自我極端懷疑,喪失了自信,喪失與現實妥協的能力,最終在報紙的暗示下,他無法掌控的本我一遍遍地虛擬**的過程。
他進入監獄之後,即使明白了過來,但仍然甘願提朱木扛下**的罪名,這又何嘗不是他對自己的懲罰?
至於蘇霓,讀者可以看到有無數的謎團在她身上環繞,但她實際上卻單純得有如一塊水晶。生活的本質其實就是這樣,生性單純的乙個人,在紛亂複雜的社會關係中糾纏,誰能知道他在別人心目中的看法呢?我們大多數的人都是以己度人,醜惡的人看見他人的醜惡,深沉的人看見他人的深沉,隱忍的人看見他人的隱忍,陰險的人看見他人的陰險,——當然,高尚的人也會看見他人的高尚。不同心態的人就這樣按自己方式解讀和描述著他人,直到造成乙個徹頭徹尾的悲劇,讓這部**裡兩個單純善良的人同時毀滅。
周庭君,他實質上是死於他自己對自己的憎惡!也許他完全是乙個靠本我驅動的人,可是就這樣也沒逃脫力量微弱的超我的反擊,就那一瞬間的反擊,要了他的命。
在我看來,懲罰與敬畏其實早已成為人類的心理基因。即使外在的宗教和信仰被我們摧毀,但我們的內心裡仍然存在著一種宗教,可以稱之為「心理宗教」。它不需要你焚香禱告,也不需要你誦經交流,它就這樣神秘地隱藏在你的潛意識中,默默地記錄著你的行為,當你的行動一旦衝破你自己所能接受的底線,懲罰就會來臨。這是我們的基因為了不使人類自我毀滅而設立的一道禁忌。
就在昨天,我剛剛看到了一則報道。乙個裝修工在六樓裝修時不幸摔到了一樓的小院裡,急救車和110來了之後才發覺,要進入小院必須從一樓的住戶進去。可是住在一樓的乙個老太太因為兒女們不在家,拒絕他們進來。後來乾脆把門一鎖,離家出去買菜了。等到警察們從3樓綴繩下去,那個裝修工已經不幸身亡。
此後,**進行了大量的報道,鄰居們也對老太太冷漠自私的行為鄙夷。可憐的老太太陷入了悔恨與痛苦之中,幾天之後,因為心肌梗塞離開了人世。
這就是心理宗教。
這部**就是為了讓你們認識到它的存在。我執著於這種努力已經很久了,這部**算我的第乙個嘗試,此後,我還會寫出這樣的**,直到你們不再相信我,直到我對自己的努力感到無奈和絕望。
陳漸 2023年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