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乙個清晨,在通往地下鐵的走道,我和乙個女孩擦肩而過。其實我每天和無數個這樣的女孩擦肩而過。問題在於如果我知道第一次沒有印象,第二次沒有,第三次也沒有,那麼第四次第五次……仍和同乙個女孩,在同乙個地點,同乙個時段擦肩而過,則必然會引起在意。
就是有這麼乙個女孩,我十次在地鐵通道和她擦肩而過。第十一次時,我們相互點頭微笑致意。
如果僅是如此,第二天我們不再相遇,那麼故事到此結束。
而偏偏第二天清晨,我們再次擦肩而過。我的鑰匙掉落在地上。我匆匆趕著去上班,一點沒留意。她在背後叫住我。
看,你的鑰匙丟了。她纖細的手指拎著鑰匙環,抖給我看。鑰匙相互碰撞,發出銀鈴般的聲音。我第一次發現鑰匙也可以發出動聽悅耳的聲音。
謝謝。我伸開手掌。她的兩根手指輕輕一放,鑰匙準確無誤的落入我掌心中。
如果僅是如此,這只能算個很平常的相遇故事,恐怕也要到此結素。偏偏第三天傍晚,我們又一次相遇。我走向車廂時,看見她正站在柱子前,百無聊賴地看者來來往往的乘客,似乎在等人。她看到我,向我招手,雀躍般走過來。
嗨!
嗨!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你。
看,你的鑰匙又丟了。真夠迷糊呀。她仍像昨天清晨那樣用手指拎著鑰匙抖給我看。
我沒想到她會用這樣的詞語。這像是朋友之間才說的話。我感到十分親切。
是呀,怎麼又掉了?真夠迷糊的。呵呵。謝謝你啊。我接過鑰匙,轉身要走。
就這樣走了嗎?她追上來擋在我面前,看著我笑。
啊?那你想怎麼樣?我感到十分突兀。
看你的神情,好像我想向你勒索似的。她撲哧一笑,眨著長長的眼睫毛。你能陪我聊聊天吧,如果你只是回家,又沒有其它要緊的事。
當然可以。我說。
我也很久沒和女孩子聊天了。
我們坐在地鐵候車廳的玻璃纖維椅上。這個地鐵站有橙紅色的牆壁和柔和的燈光,很溫暖。乘客很少,十分安靜。
我們聊得不多,畢竟還有點陌生。沉默的時間裡,她就眨著那如芭比娃娃一樣長的眼睫毛,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揉著左手的中指。她的打扮時髦精緻。燙染的頭髮。卡其色蓬裙,復古印花上衣。她叫藍藍,外貌不是十分出眾,但看久一點便覺賞心悅目,再看久一點便覺漂亮了。我對她產生了好感,很想和她成為朋友。臨走時她只給我留下她的qq號。
第四趟列車來的時候。她說我可以走了。
我跳上列車。她站在黃色警戒線外與我道別。
保管好你的鑰匙哦。明天見。
我來到城市z已經一年多了。這個城市的天空一年四季霧濛濛。下雨的日子特別多。三四月份是雨季,雨水稍稍有點氾濫。我早聽說這是個浪漫的城市,除了雨水多外,還到處種著櫻花。奇怪得很,我一次還沒見到過。
我大學畢業三年,換了幾份工作。這是第五份,在一家廣告設計公司當助理,前十來天才找的。
我住在舊城區一棟老房子的閣樓裡。離新城很近,到繁華的地帶步行只需二十分鐘。可是這裡卻異常安靜。這是一處舊街區,密密麻麻地擠著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建的房子。灰色的磚,坑窪的窄巷。更難得的是,我所在的房子毗鄰一處面積很大的濕地公園。開啟窗戶就有新鮮的空氣和大片大片應接不暇的綠。
每天下班出了地鐵後,我去超市買半斤肉,兩個雞蛋,一些西洋菜、蓮藕、冬瓜,美蝶軒的袋狀麵包。在超市出口處的報刊亭買乙份《z市晚報》,然後回家。
除了中午這餐在公司吃外,晚餐我一般自己煮。我的煮法簡單易行,就是把買來的幾樣食品一股腦放在電磁爐裡,加上水、調味料一起煮。這是我從大學食堂裡學的。大學的時候,我在食堂經常吃這樣的東西。
我的生活很有規律。晚飯後一邊聽古典**一邊畫畫。這是我的愛好,而且現在的工作也需要它。也寫作和看書。乙個星期天一次啤酒,一邊喝一邊翻來覆去看王家衛的或伍迪·艾倫的電影。周星馳的我也很喜歡。
喇叭忽然傳來qq上線的聲音。她的頭像在螢幕上閃亮了三下,有黑白變成彩色,一如她見到我時,臉上有點聒噪的表情。我迫不及待地打上字。
寒島:嗨!
五十公尺陽光:是你呀。是不是想我了,在等我上線呀。呵呵。
真是古靈精怪的丫頭。
寒島:算是吧。
五十公尺陽光:果然猜得沒錯。你的衣服縫好了。明天早上在地鐵站見面吧。八點,可不許遲到。還有點事,88先。
寒島:哎……
我還想跟她多聊一會,可她說完後就立即下線了。
第二天我們準時在地鐵站見面。她今天穿印有大朵碎花的百褶裙,一雙黑色緞子涼鞋,化淡淡的妝,頭髮用藍色網格束髮帶綁起。
她比我早到,優雅地站在那裡,背後一片深藍色。
嗨! 嗨,早啊!
她從袋子裡拿出我的西服,輕輕地抖開。
穿上吧。
我聞到衣服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和她身上乙個香味。衣服仔細熨燙過,有清晰的熨痕。
看,領帶結沒打好。她撇撇嘴,笑著說。
她走上前,為我打理領帶。我微仰起頭,輕輕閉上眼睛,聽見今天的第一趟列車從我身旁呼嘯而過。列車刺破空氣帶來的微微震顫,觸肌膚上,像某種溫暖。
我們乘坐第二趟列車來到t站。她說這個站有一間糕點做得很好吃的茶點廳。
我們來到這間茶點廳時,已經有很多人在光顧。看來她說的不假。我們要來芝士蛋糕、夾心餅、蛋撻,一杯咖啡和一杯柳橙汁。她今天看起來很開心,吃了不少的東西。
等一會陪我去看電影吧。
她將剩下的最後一點柳橙汁喝完。果汁像潮水般退去,露出像礁石一樣的杯底。
我們走出地鐵站。天空很陰沉,看起來隨時會下一場很大的雨。
週日的電影院人很多,三三兩兩都是情侶。
我正欲去買票。她拽住我的衣袖。
進去吧,票已買好了。她像變戲法似地拿著兩張票伸到我面前。
我許久沒來電影院看電影了。自從同琦分手以後,該是一年多時間了。
影片叫《東京地下鐵》,聽說是一出傷感的愛情故事,賺了很多女孩子的眼淚。一年前,琦約我去看。放映的那天,我突然被外派工作,失了約。之後也就再沒有留意這部電影。
你以前看過這部電影嗎?一坐下來她就問。
沒有。只是聽說過。已經上映很長時間了。那你看過嗎?
看過,這是第五遍了。
哎呀,我的女孩。都看第五遍了,怎麼還哭得一塌糊塗?當影片放映到男主角永遠失去女孩,於人潮湧動的地鐵站奔走找尋,苦苦無果,最後跪倒在站台失聲痛哭時,她眼裡醞釀已久的淚水像這個城市四月飽含雨水的天空,嘩啦啦一下流出來。臉上的淚水像密布的河道一樣鋪開。
你不是看過五遍了嗎,怎麼還哭成這樣?
迷糊,你不懂女孩的心。她拭著眼淚,抽噎著說。
我委實不懂女孩的心,實在難已捉摸。看完電影後,她拉我去拍大頭貼。她貼著我的臉做出各種各樣俏皮的表情,笑容燦爛得像這個城市難得一見的陽光。
你真行,剛才還哭得一塌糊塗,現在卻笑成這樣。回來的路上,我對她說。
為了你呀,我不能一直哭喪著臉,破壞你的心情嘛。出來玩就應當高高興興。剛才只是一小段,一小段插曲而已。呵呵。
她又說,噯,我累了。我們去坐地鐵吧。
準備去**?
想好了再告訴你。
上了地鐵,我發現她並不累。她絮絮叨叨說個不止。從剛才的電影說到拍大頭貼,說地鐵站打過一次照面的乙個英氣逼人的男乘務員,說理髮店乙個有色迷迷眼神的理髮師,說冷盤色拉放生菜不好吃,說星巴克的咖啡有點貴。
讀過村上春樹的作品嗎?
讀過,但不多。我點點頭。
給你念一篇文章。她從單肩包裡拿出一本書。村上春樹的《遇見百分之百的女孩》。她小心翼翼地翻到夾有書籤的那一頁,看了我一眼,然後念起來:
四月的乙個晴朗的早晨,我在地鐵站口同乙個百分之百的男孩擦肩而過。
距離五十公尺開外我便一眼看出:對我來說,他是個百分之百的男孩。從看見他的身影的那一瞬間。我的胸口便如發生地鳴**顫,口中如沙漠一般幹得沙沙作響……
聽她念到這,我的心撲通撲通跳起來。她突然把書合上,認真地看著我,問我
尾聲 一年後四月的每個清晨,我都帶著未婚妻從有最老的櫻樹的地鐵站口經過。每次走到地鐵站入口,我都忍不住回頭去望櫻樹對街一棟高樓上的巨幅廣告畫。
畫**一列奔跑的地鐵。男孩,在畫面左邊,手插褲袋,笑容清澈,眼神明亮。女孩,在畫面右邊,手背在腰後,微低著頭,面如粉黛,裙角飛揚。
literature 地下鐵文字
天使在地下鐵入口跟我說再見的那一年,我漸漸看不見了。15歲生日的秋天早晨,窗外下著毛毛雨,我喂好我的貓,六點零五分,我走進地下鐵。翻開幾公尺的 地下鐵 你可以發現綺麗的氣味 聲音 色彩影像在眼前一幕一幕地映過。跟著書中失明的小女孩,一起聽見充滿著顏色的聲音,一起看見會發出聲音的顏色。於是我們在都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