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美聯儲在內的全球主要央行全都化身為印鈔機，它們正在或計畫在市場上大量購買國債、按揭抵押債券、公司債或者**。央行這樣做幾乎沒有什麼成本，只不過是增加變動幾個數字；但結果是，央行向市場注入了新的貨幣。
這就是所謂的定量放鬆（quantitative easing）貨幣政策。定量放鬆現在倍受倚重，因為它解決了乙個常規政策所不能完成的任務：降低中長期利率。
在西方，央行能夠直接控制的是短期利率，現在美聯儲等央行已經將短期利率降到0。降息牌出完之後，中長期利率仍然偏高，而中長期利率不受央行直接控制。定量放鬆政策的主要目標就是要降低中長期利率。央行大舉購買某種債券，將抬公升這些債券的**，同時壓低這些債券的收益率，這會降低整個市場的中長期利率，並有效降低借貸者的成本，進而鼓勵消費和投資。
定量放鬆顯然是相當激進的貨幣政策，但也有人認為央行做的還不夠。理由是，在市場缺乏信心、信貸收縮和通貨緊縮的環境中，把中長期利率降到0仍然滿足不了恢復經濟的需要。用經濟學的話說，當前的均衡利率應該是負的。均衡利率是指讓經濟恢復充分就業的利率水平。比如，當預期通脹率為負時，將來的錢就更值錢，即便名義利率為零，實際利率也可能較高。為了讓經濟恢復到正常水平，名義利率應該為負的。
央行能夠直接宣布利率為負嗎？央行可以宣布說，一年的借款利率為－3％：現在借100塊錢，將來只要還97塊錢。這樣就能更好地刺激有效需求了。但問題是，當利率為負時，將沒有人再願意借錢給別人。不借錢沒有利息收入，但借錢給別人的收益是－3％。人們會把錢藏在枕頭下面。
哈佛大學的曼昆教授說，他的研究生提到了另一種把利率降到負的有趣方法。大致意思是，央行可以現在宣布，一年後將從0~9中隨機抽出乙個數，比方說抽到的是2，那麼所有編號尾數為2的鈔票將作廢，停止使用。或者設想一下，央行可以施加魔法把所有尾數為2的鈔票從人間蒸發掉。
這樣做的結果是負利率的產生。這時持有鈔票的平均成本是10％（有十分之一的鈔票作廢）。大家都會渴望把錢借出去，甚至願意犧牲一部分本金，比如5％。這樣，借出100塊，一年後收回95塊。於是，負利率就產生了。
這樣做很有必要，因為我們已經說過，負利率正是恢復充分就業所需要的。並且，這個方案看上去也簡便可行——只需要發布乙個公告即可。
在我看來，這樣做的困難也是顯而易見的。第乙個困難是，負利率提高了人們借出錢的積極性，但同時也打壓了人們借入錢的積極性。因為，借錢的人平均會遭受10％的損失，信貸市場可能仍不會活躍。也就是說，央行發布公告後，供給曲線會向右上方移動，但需求曲線也會向左下方移動。結果，與央行行動之前相比，利率是可能降到0以下了，但信貸規模卻可能沒有任何增加。
第二個困難是，負利率方案本質上是個收縮銀根的做法，這和放鬆銀根的初衷背道而馳。為了製造負利率，央行把十分之一的錢蒸發掉了。結果，市場上的資金就更少了，也就減少了可供借貸的資金數量。這不是應對信貸收縮、物價下降的可行辦法。不難想象，如果央行這樣做，現在的貨幣**量會因貨幣流通速度上公升而明顯增加，而將來的貨幣**量將減少十分之一。貨幣**量的大起大落會極大地加劇經濟波動。
還有乙個困難。那就是，現代社會裡，已經很少有人大量持有現金了。當央行宣布要蒸發鈔票時，人們更會把錢存到銀行，這樣就能避免因持有現金而被蒸發掉了。央行希望因為擔心損失而盡快把錢花出去，或者借給別人，但結果卻是更多的錢回流到金融系統，實體經濟的困難將因此加劇。
當然央行可以同時把存款利率變成負數；即便在利率市場化的國家，央行不能這麼做，銀行也會對存錢不付利息反而收取費用的。因為銀行接受儲戶的現金，也就承擔了風險和損失。這樣存在銀行也不能規避損失了。不過，這時人們可以去買債券，債券的收益是很難為負的。
還要考慮到，央行作出將蒸發一部分鈔票的決定後，將會造成市場對本國貨幣的恐慌，人們會爭相兌換成別的貨幣以求自保，這將使得資金突然湧出國門，造成本幣急速貶值甚至崩潰。
製造負利率的這個想法還有乙個更加學術的類似版本。經濟學家蓋塞爾（gesell）在19世紀90年代就提出過定期徵收「持幣稅」來刺激人們去花錢而不是存錢。蓋塞爾的觀點得到了《通論》的支援，凱恩斯把它作為應對流動性陷阱的乙個途徑。通貨緊縮和流動性陷阱出現過不少次，但這個思想實驗也未能被付諸實踐，我想可能也是因為上面提到的諸多困難。
比較下來，可能還是央行印錢，**花錢來得更直接，也更有效。（作者系經濟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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