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歸 宿醉 天堂

2021-04-07 07:25:31 字數 3010 閱讀 6466

晚歸、宿醉、天堂

莫名的,就這樣把自己又一次給喝醉了,醉的時候那種眩暈的感覺,宿醉醒來之後口裡乾涸苦澀的味道,竟讓我留戀了起來。

從小就很討厭醫院裡針藥水的氣味,若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大人是無論如何也哄我不到醫院的,這個毛病一直延續到了現在。記得我是屏住了呼吸,只給自己留出一隙的鼻息和眼神去應付著醫生――那些我自始至終都尊敬著的白衣天使們,這種情形,也算是我在最無奈的時候表現出來的牽強倔犟和脆弱吧。醫生給病人永遠都是那種詭秘的笑容,從她們那被白色口罩蒙住的五官後面,我看得出來白衣天使們已經很努力的在給我營造「善良」。為了這種苦心善良,我想我會更加努力的偽裝我的虛弱與苦楚。其實應該是很簡單的病,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折騰了一下午,除了一張張綠綠白白的單據,還有那

5百多塊的檢測費用能夠強烈的衝擊我的記憶之外,其他的也已經成了九霄雲外之物了。再能有印象的就是檢測室裡冰冷的裝置,那綠的紫的在我眼前一通亂閃的燈,素白的牆壁,以及那大幅的血管圖。想起來就讓人毛骨悚然,感覺那密密麻麻殷紅的血管線條裡面,流淌著我看不見的東西,那不是汩汩溫暖的血液,而是爬行著如蠱似蛇般的毒物,使我恐懼。所以,還沒有來得及問詢檢查結果,也沒有顧上禮貌的給善良的天使道一聲謝,我便逃一般的跑出了讓我窒息的厚重醫院大門。

人民醫院給我的第一印象,就好像那肅穆的烈士陵園,一片蕭剎莊嚴的跡象。剛近大門,你需要微仰著頭,順著右邊依勢而立的水泥台階,目光拾階而上,那是翠綠的古松柏之類的東西,蒼翠之下,「人民醫院」幾個字顯得驀然的悲涼,於是我很是懷疑這些園藝建築的設計者們,姑且不論其人道的心態,單就這環境的布局氛圍,我想他們大概是把這裡當作了皆天下病羸之凡夫俗子朝拜天使的廟堂了。出了醫院,揀了一條路毫無目的的走,心裡的感覺很奇怪,就覺得今天應該是個節日,而且是乙個必須給自己慶祝一下的節日。因為是週末,來往的人顯得多了,於是也就突然想到該回家,也忘記了現在是什麼時候,只記得暈白的街頭,一盞盞枯黃的路燈漸漸的亮了起來,晚歸的人們都忙碌著,攜著妻兒,從我身邊匆匆走過,分明能感受到那隨他們而去的天倫,我,乙個孤守街邊的路人,在冷的黃昏角落裡,此刻竟也有了些許的歡快和溫暖。從沒有嫉妒過別人幸福,可現在的我卻多少有了一點點的酸意,隱隱地在心底裡不安分的湧動著,就像天邊那明滅隱現的一顆星斗,似無卻有。奔走了差不多一天的時間,飢腸漉肚的嘯叫以及饕餮胃口的野心早已經被心裡空蕩失落的感覺給滅得一乾二淨。

乙個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心裡胡亂的想著,一直到了熟悉的家門口。早忘記了,已經是晚上

7點鐘,終於有了機會在這個夜晚的時候,打量這些和我相處了幾年的「鄰里」。拐角處,髮廊門外耀眼的霓虹燈總是在我最虛弱的時候,挑逗著懨懨的視覺神經。已經對城市裡這些只是在夜晚才能讓自己光彩起來的東西失去了任何詞彙上的衝動,自認為毫不吝嗇文字的我,懶得施捨只言片語給這群黑暗裡的艷舞者。房子所在街的對面,是一家清幽雅緻的上島咖啡廳,其位置正對著我臥室的窗戶,唐突的我早已把她當成傾訴的知己,每當午夜無眠的時候,拉開窗簾,總能夠讓咖啡廳裡柔和的燈光,透過冰冷的視窗投射進我幽暗的小屋,我知道,只要敞開了窗簾,她總是會用一縷縷溫柔的光亮,來撫慰這個失散落寞許久的靈魂,也只有她,在我午夜飽受折磨的時候,默默的陪伴著我,從沒有半分的怨意和嫌棄。我轉過身去,第一次在朦朧的夜色裡如此近距離地欣賞她的婀娜身影。咖啡廳在二樓,顯得憂鬱而又寧靜,依窗的客人們或獨坐,或相對淺笑低語,他們的身影在咖啡廳那漂亮的玻璃裙上投下了斑駁的痕跡。獨坐也好,相對也罷,人們都在悠閒的品著自己的心情,在微苦的味道裡,尋找酸澀多姿人生的真諦。雖然是鄰居,可我從沒有去過這家上島咖啡,這也算得是一大遺憾吧,不過一句「距離產生美」的俗語卻讓我略感安慰,至少我再也不會因為距離而失去了這最後的知己了。小區樓房的左邊,是一片平整的綠草地,我的記憶中,它總是綠得那麼可人,經常有些暴殄天物的傢伙,帶著足球在上面肆意的狂奔,只留下我在旁邊心疼不已。曾有多少個夜晚,我躺在這柔軟的天然綠毯上,靜聽草中悉悉嗦嗦蟲子的聲音,感受草尖輕柔的戳著**的微痛,仰望星空,夢著乙份遙遠的甜蜜。

夜裡審視這些熟悉的環境,會有一種完全不一樣的感覺。我帶著絲絲的遺憾上了樓。朋友們正圍坐著,熱氣騰騰的吃著火鍋,見我突然的回來,都很驚訝,也不知道是他們看到了我此刻古怪的表情,還是那幅平日裡落寞的面孔有了異樣,從他們熱情且關切的眼神中,總是會找到讓我自卑的憐憫。他們抱怨說我關機了這麼長時間,一直撥我的號碼,都找不到人。我知道這群可愛的朋友是在真正的關心著我,除了在心底裡湧出一股莫名的感動,我找不到其他的語言來描述我當時的感受,家的感覺是溫暖的,朋友的感覺是甘甜、香醇的,就如我一進門聞到廳裡飄盪著那酒的香氣。喘息匍定的我,馬上也融入在這火熱的晚餐氣氛裡。酒是要喝的,更可怕的是我發覺,近來竟然愛上了酒的味道,我沒有拒絕斟給我的酒,喝的是白酒,高度的那種,他們說吃火鍋的時候,應該喝白酒。我對酒本無研究,更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喝什麼樣的酒,只是覺得我現在渴望一種酣暢淋漓,一種眩暈宿醉的感覺,此時也只有酒可以給予我了,在酒氣帶給我的微熱裡,我可以毫無天高地厚的擁有一切,可以躺在床上,微閉著雙眼,感受靈魂游離於身體之外的那種虛幻,可以拋卻所有身體精神上的苦痛和折磨,瀟灑遊弋在孤寂的一角。本無多少酒量,也沒有吃下多少東西,就迷離著雙眼讓自己公升騰在濃濃酒氣裡,一向沉默的我,說了很多話,也記不清楚說了什麼,只是好像有種要說話、想找人傾訴的衝動,畢竟是醉了,在一陣的晃悠下,最終還是笨拙的把自己拖回到臥室。

朦朧裡,我聽見那些熟悉的聲音,那些我最親至愛的人,我終於回到了我的家鄉,我見到了門前那條小河,細細的流水,在發黑的石子上緩緩淌過;我聞到了果園裡溢滿清香的桃、杏,還有那厚實肥碩的香菇,菇片上裂開的花紋,如小兒稚嫩畫筆下的線條。在寬敞的菇棚裡,全家人正在清理著地面散落的野菌雜草。弟弟妹妹總是那麼可愛,那麼懂事,還是我記憶中的小妹,兩條小辮子,一聲聲「大哥」的叫聲,讓我自豪無比,也讓人憐愛,從他們的眼裡我看到的只有無限的信任和期待。不多言的弟弟在替我收拾著行囊,他一直是那麼細心,在每個週末去學校的時候,總會尋找機會在我包裡塞他最喜歡的零食,一直到那包鼓鼓囊囊的。感覺包太沉重,壓著我透不過氣來,我賭氣的扔下了包,乙個人獨自跑去了差不多三十里地之外的學校。我又接到了爸爸寫來的信了,他的筆跡依舊是渾重曼舞的,他總是在他的信裡一遍遍的叮囑我,都記不得他叮囑的內容,只是覺得很熟悉,那種感覺就如同在課堂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的時間,驕傲、害怕,也煎熬著。又好像突然知道了自己即將要死去,看到周圍所有的人都在為著我掉著眼淚,我乙個人蜷縮在床上,蒙著頭,我說不出話來,努力的想用手勢表達著,可手腳都無法動彈,掙扎之餘,只有自己空瞪著眼睛。我好像也在等待著乙個人,說不出來是誰,也不知是男是女,只是記得他亦或她曾經答應過我,在我即將死去的時候,在所有的人為我哭泣的時候,他(她)將會現身和我一同去那早已經約定好的天堂。。。